残卷里读到一句:“自由的人,早已接受了无人疼爱的契约。”墨迹在灯下晕开,像被月光浸透的契约,没有署名,没有印鉴,却要我用一生来画押。
曾以为人间处处是情契——父母该以心血作朱砂,伴侣当以誓言封金漆,连陌路相逢的眼波都该凝结成琥珀。直到夜半惊醒,看见所有关系都浮在半空,如孔明灯般明明灭灭。原来我们都在误读天道——父母予生命是草木荣枯的本能,施慈爱却是需要跋涉的修行;伴侣相遇是孤星轨道的刹那交叠,长相守却要熬煮岁月的苦胆。
我曾在无数镜面里寻找自己的倒影:工资条上的数字垒成脊梁,旁人的赞语缝制衣衫。某日秋风扫过空庭,突然听见骨骼里传来冰裂之声——那竟是把自己典当给尘世喧嚣的凭据。
觉醒发生在子时。烛火摇曳中看清:我的存在何须他人注解?一呼一吸便是洪荒初开的钟磬,心跳能与星子共振。从此学会在胸膛里掘井,清泉涌出时照见自己的眉目。父母给的陶罐有裂痕,接不住便任清溪自在东流;伴侣捧来的雪水会蒸发,消散处正好长出忍冬花。
如今敢对三更月立誓:
“我愿承受终生不被深爱的可能。”
话音落处,星河倒灌天灵。原来真正的圆满是把自己修成浑天仪——不缺角便不需他人填补残缺,未饥饿就不跪候缘分施舍。你携春风来,我赠桃枝去;你踏霜雪别,我自添衾衣。
风穿过空廊时,终于听懂自由的韵律。它不在系缆的码头,而在扬帆的刹那;不是得到什么锦缎,是敢撕碎所有标签。把自己活成完整的圆,方知独行才是与天地最深的缠绵。